相机里的世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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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时间:2013-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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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是聋人。全聋。除去少时懵懂毫无顾虑时的朋友圈,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及后来的摄影世界里。尽管家人对我关怀备至,常人朋友也待我一如他人,尽管父母花大力气送到我聋校读书,我还是不想和别人过多交流,哪怕对方也是和我一样的聋人。其实最初我是开朗的,愿意主动和常人交流,但不可逾越的缺陷让他们有心无力,也让我逐渐失去信心,更令我痛心的,其他聋人也把我当成异类,似乎聋人和常人注定没有交集,与常人沟通的行为就是越界,为他们所不齿。而聋人间的交流也少之又少,墙,一面又一面的墙拔地而起,环绕周围,不仅是常人与聋人间的,还有聋人间的;收缩,收缩,直至完全禁锢心灵,泯灭光芒。庆幸,摄影的出现,像朝阳融化冰雪一般,消融了我心上的寒冰,让我依然乐观、勇敢地活,但自信,通过努力实现理想,甚至超过大多数常人的自信,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哪怕是幻想,没有。有时也想,其他聋人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不管我有多努力,就算超越了所有聋人,我也依然和常人不一样,也不可能打败他们。我的未来,最好的设想,仅仅是在某些领域,那些需要较少沟通的领域,做到常人能做的,仅此而已。亲眼所见,面对渺茫的希望,身边太多聋人消沉了,堕落了,“我已经这样了,再好能好到哪儿去”便成了开脱的最好借口。我没有成为他们的追随者。庆幸,我有摄影。至少,在他的陪伴下,我还能发现生命中的美,我的心灵还能得到净化。
  直到这次大赛。在参赛申请里我并没有注明我是聋人。不要求优待,不因对自己极度自信,而是完全没有信心,于是就连这一步也省却了。
  但现在。
  金榜题名的瞬间,你的心情是怎样的?狂喜、辛酸、无尽的感慨,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肯定,从此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此刻我的心情,只论复杂程度,远胜前者一万倍。不擅数学,抽丝剥茧层层剖析再归纳整理步步呈现我力所不及,自然无从分析到底有多少种情绪在冲击着我的心,但,此刻的我,领会了我最想要的启示:
  作为聋人,我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于是,我成功了,取得了超越很多常人的成功。看似因果关系般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所包含的深意,远远没那么简单。

四、
  像达摩老祖九年面壁最后时刻的醍醐灌顶,我招了招手,将话筒递回主持人手里,接着,在他,以及台下观众诧异、惊奇,并带有强烈不甘的表情中,用手语打出了,不,是说出了,中国所有勇敢与命运抗争的聋人的心声:“我是聋人,我和你们不一样,但我有着和你们一样的梦想;我努力,我拼搏,不是为了获得怜悯、关爱;可能需要更多的努力,但最终,你们做到的,我都可以做到,甚至比你们做得更好;我的奋斗,是为了证明,聋人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略作思考,“希望下次获奖者是聋人的时候,大家会感觉理所应当,不再有惊讶,多一些鼓励。”片刻后,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我明白,台下的观众,懂手语的寥寥无几,能看懂我这一段话的就更不存在;这掌声,我相信,是大家对我成绩的肯定,是对我勇于参赛敢于发言的赞赏,更是对我多年努力坚持不懈精神的最高褒奖;奋斗的真谛,灵魂的坚忍,不需要语言;由表情展现,由周身的每个毛孔散发传播。眼神里闪烁的那七彩光芒,足够直达每个人的心房。你的努力,世界终会看到。
  之前提到最大的转变,说到这里便已了然。厚实的心墙慢慢倒塌,自信的种子萌发长大;之后的我,变得外向、健谈,乐于与人交流,无论聋人还是常人。唯一不变的是,奋斗依旧。
  我是比较冷静的人,热爱摄影这么多年,却从未产生将之作为事业发展的想法,直到这次转变,才决定将摄影作为一生的事业。究其原因,和内心的封闭式是一个道理,自我保护。因为先天不足和多年的社会现状,常人、甚至聋人自己都认为我们是弱者,我们和常人是不平等的,我们是弱者所以就不敢和正常人接触,唯恐受到伤害,所以,通过封闭自我来保护自己。这次的成功让我真正认识了自我,我胜过了常人,找到了自信,只要努力,我和他们就是平等的,甚至比他们还要强,所以我敢跟他们接触,我有立足于世的能力。因此,对于更多的还未找到自信的聋人来说,实现梦想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努力,不断地努力,不要让世俗的理念占据你的心,从努力中体会成功的喜悦,从成功中汲取继续奋斗的勇气,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成功,整个社会对聋人的看法也一定会改变。
 
  最后再说说我热爱的摄影。
  摄影的目的是记录身边一切美好的瞬间,那么,什么是美?简单点说,能使得我们的感观和心灵感觉舒服的事物就是美。美是一种源于内心直觉的心灵感受,他不需要用繁琐的词句去解释,只需要我们用眼睛和心灵去体验和感受。
  眼睛和心灵,这是摄影最核心的因素。归纳成一个词语,就是,观察。是摄影者的观察创造了他的照片;曝光记录了它,冲印完成了它——而最根本的是他的观察方式决定了作品的最终价值;在他动用技术手段记录之前,他的观察已经发现了。
    如果他的观察能够揭示他的主题,让观众深刻地体会到它,从而也分享摄影家的当时的某些体验,那么,他便实现了摄影的美。
  之于聋人。正因为观察是摄影的核心,观察是摄影成功与否的关键,而观察只需要眼睛和心灵,因此,我得出结论,摄影对于聋人,无论作为事业还是爱好,都没有太多障碍,甚至比常人拥有优势。
  聋人听不到,固然在交流上存在不便,但摄影时需要交流的情况并不占多数(人像摄影等除外)。也正由于聋人听不到,我们反而可以排除环境声音等因素的干扰,心无旁骛,集中所有精神,专注地观察,在同等摄影技术的支持下,往往会取得比常人更好的观察效果,呈现出更完美的艺术作品。世事无绝对,缺陷在某种情况下会变成优势,摄影对于聋人,就是最好的事例。
  不仅是摄影,在很多其他领域,聋人反而更有优势。因此,广大聋人朋友们,我们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努力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努力奋斗,朝着理想不断前进。
 
  摄影不仅记录生活,反映世间万物,它更是拍摄者自身心灵的呈现。
  只要有心,就能成功。摄影如此,万物亦如此。
  我一直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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