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有听障的同性恋,我难以找到自己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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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时间:2017-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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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聋人网讯 我将近两岁时还迟迟不会开口说话。我妈带我去医院一查,居然是双耳全聋。那几天我妈天天抱着我以泪洗面,全家人轮番做我妈的思想工作,希望我妈放弃我,或遗弃或送人,早早地丢开手,趁着年轻再生一个。我妈流干了眼泪,也打定了决心,向全家人宣告:“不!我既然生下他,就得负责到底,哪怕一辈子养着他!”
  之后父母又带着我奔赴上海、北京等地寻求更权威的诊断。万幸最终的诊断结果是左耳健全,右耳有轻微听力。母亲看到了希望,联系上当时红遍中国的张海迪的父亲,向他讨教方法;又效法海伦·凯勒的老师,苦苦教我学习说话。后来我妈回忆,当我第一次说出 “妈妈” 这个词的时候,她激动得抱着我泪流满面,跪下来磕头感谢老天。
  学会了说话,我的人生轨迹也渐渐回归了 “正轨”。转眼已经步入了小学,那时的我表现出极强的求知欲,博览群书,连老师都惊叹我的知识面之广。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借用高年级的教室期末考试,我把试卷答完、检查完之后,从桌子抽屉里摸出本高年级的数学教材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监考老师发现后一开始还以为我作弊,收走仔细一看封面,懵了。
  那时母亲也像周围的家长一样,让我上了奥数班。时至今日,奥数那些弯弯绕早已忘光了;不过正是上奥数的那段时日,母亲常常去旁边的教堂坐坐,等我下课。
  四年级之后,许多女同学都和我要好、交心。然而等我六年级时经历了性启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对女性,最多最多只有友谊,并没有性的欲望。那时我还不知道 “同性恋” 为何物,只知道我对自己和别的男人裆部的那话儿充满了懵懵懂懂的性趣,可又感觉太羞耻了,只能深藏在心里。而且到了六年级,重点还是要忙 “小升初”。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的是火力全开,以全年级第一的名次毕了业,考上了实验班。
  上中学后,家里添置了电脑和宽带。我一有私密时间,就上网查找资料,想要弄清自己对男人的性趣究竟为何。互联网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我渐渐的知道了这是 “同性恋”,也知道了这是一种 “性倒错”、“性变态”,知道了这会 “传染” 给他人,等等。
  我感到自己被魔鬼引诱、被罪恶捆绑,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憎恨、厌恶和恐惧中,也不敢向父母倾诉。这种情欲愈演愈烈,我筑起高高的心墙,除去父母家人,再不和任何人交往接触,全部精力放在读书上,尽力回避心里的欲望。
  不过就像一个银币有两面吧,我最终以刚刚踩线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排名第三的高中。却没想到,高一结束后的暑假,有一天我正休息时,突然两个耳朵里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不到十分钟,我就完全听不到了。母亲吓坏了,赶紧和父亲把我送到医院,诊断是 “不明原因的突发性耳聋”。看着我妈急得淌眼抹泪,我一个劲儿地劝解我妈:“不要着急啊!不要慌啊!”
  高二分科后,我妈向班主任解释情况,希望能让我坐在第一排方便听课。虽然班主任老师勉强同意接收我,但很快还是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问题。总之,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充满了挫败感。母亲去求老师私下里带带我,就这样高二才熬过去。高三总复习,我就开启自学模式,凡市面上买得到的习题册,我都买,一天一册地做,像《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类比较厚的,就是两三天做一本,长此以往,书店工作人员都认识我了,见面就是 “哟!又来买书啦?”、“买这么多做得完吗?”、“上个礼拜买的都做完啦?!”……就这样,我维持着不错的基础。
  高考前,我突然想到英语听力该怎么做?助听器会不会被当做作弊设备?于是咨询了教育局,才知道要办残疾人证,接着要办听力免考申请和佩戴助听器进入考场许可。办了证,也顺便确认了我是听力三级残疾人。最终我离一本线差几分,上了个还算理想的二本。不过因为之前挂激素治耳朵,我又长时间伏案学习,高中毕业时,我的体重一度飙升到将近130公斤。
  大学的我开启了追剧生涯。从美剧开始,各国各种类型的影视作品纷至沓来。我第一次知道了西方世界并不是《成长的烦恼》和 “经典” 美国老电影里展现的那种由白人、异性恋、男性、基督教主导的世界。我的女权主义意识开始萌芽,种族平等意识开始生根,我知道了我多年来引以为耻、备受折磨的 “同性恋倾向” 原来是生来如此的正常现象,就好像左撇子一样。我终于知道我原来属于一个叫 LGBTQIA 的大集体,这个群体的人在西方世界也会被恐同者殴打、被不接受的父母逐出家门、被虔诚信教的父母用宗教折磨。最最重要的是,我接触到了美国哲学教授 John Corvino 的讲演视频《同性恋在道德上有什么错》(What’s morally wrong with homosexuality?)。第一次听见这么理智的驳斥各种反同观点的声音,我激动地哭了,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恨不得每句话都能背下来。从六年级性启蒙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化解了对自己极度的自我憎恨和厌恶,接受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外国影视作品所展现的世界,让我明白了我可以不需要躲在暗处、离群索居,因此多年来费劲心血高高垒起的厚重心墙,也慢慢瓦解崩塌。
  同时,我看到世界各地的平权运动依然充满了困顿与挫折。当整个社会都无视性少数群体的存在时,那些早早就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孩子,该如何寻求自我的身份认同?当他们因不同而恐惧挣扎,谁又能去安慰解释?这些躲在暗处,疏离众人的孩子,为了筑起一堵高高、厚重的心墙,将白白浪费多少精力和才华,错失多少美好的青春?又有多少孩子,苦苦在自己心灵的囚笼里挣扎,最终放弃,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心灵的囚笼总算走出,残障的枷锁却难以挣脱。陌生人不会发现我是同性恋,但可能立刻发现我的听力障碍。在象牙塔里,听力障碍的影响其实很有限;等毕业了找工作时,我才真正地开始碰钉子:我为人实诚,填简历总会如实填上自己的听力问题。到了面试,对方第一眼看到我肥硕的身体,接着读简历,发现我是听力残疾人,基本上都会客客气气地面试完,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妈又开始着急,觉得我活着自己的世界里。母亲深信,这个社会不是为你一个人设计的,不可能单独为你而改变,你也不能妄想改变这个社会,只能努力改变自己,去迎合这个社会。于是我开始跑步减肥,很拼地减到90公斤,但工作还是找不到。
  母亲开始病急乱投医,找各种偏方希望我耳朵能一下子治好。终于有一天,我们吵翻了 —— 她要把我带到安徽某个深山农村的一个 “祖传针灸世家” 去针灸,我不肯。母亲终于吐露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你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肥得和死猪似的,又是半拉聋子。不努力减肥、治耳朵,去适应社会,社会上哪个人有责任和义务宽容、包容你?!”
  然而我必须要去适合社会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戴着助听器就和常人无异。为了健康着想,当然还是得减肥;但治耳朵,这是国际性的医学难题了,只能等科学、医学进步,或者上帝的大能降下奇迹了。最重要的是,我依然深信,良好的社会环境可以包容每个人的不足,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寻求自身的发展,繁荣自己的同时也繁荣他人,无论是否有身体的残疾。
  也正因如此,我与残联、残疾人群体还是比较疏远的。我渴望挣脱身体残疾的枷锁,获得更大的发展、进步,我想要活得精彩、无悔、无愧于心,而不是去残联领取点补助,由残联安排个管理仓库、网吧等等的活计,在社会的边缘挣扎着存活。
  而且,我不怕孤独和独处。这个社会排斥孤独、拒绝独处,在学校,老师就曾因为我 “不和同学交往” 而多次找我谈话 —— 似乎这个社会对于 “积极健康的正常人” 应该什么样,有着许许多多约定俗成的标准。然而独处的时间里,我学习和思考了很多。像蒋勋先生说的,“与自己对话,使这些外在的东西慢慢沉淀,你将会发现,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你的另外一半。因为你会从他们身上找到一部分与生命另外一半相符合的东西,那时候你将更不孤独,觉得生命更富有、更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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