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艺豪散文：父亲的老屋

又到一年寄托敬意的清明节，这是个安放思念的日子，我必须回家乡，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父亲的老屋，再上山祭祖扫墓。

 
黄艺豪的速写《父亲的老屋》

父亲的老屋位于村南，红砖红瓦的老式两层建筑。看起来十分土气，静静地沉睡在家乡土地上。自父母百年后，老屋四周长满杂草，我再也没在这里住过一晚，一晃二十多年过去，那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总是搅动我的怀旧情绪。

 曾经的手足情怀，父亲的沧桑，母亲的守望，相聚与分离，交织出苦涩年代美好而又凄婉的记忆。
 
走进屋内，那里的每一处老式家俱，都是父亲精心构思的杰作。每一个坛罐，都是母亲用辛苦垒成的生命的粮仓。
 
父亲用五年时间造房，所用的预制板件，都是他在烈日下自己动手做的。父亲自己在拼命劳动时，却让我坐在屋檐下学画画，那个场景，记忆犹新。所有砖瓦，都是父亲顶着酷暑从十里外用肩挑回来，汗水从他脸颊滴滴流下，他却满脸堆着笑容，叫我在家好好读书。
 
房子做起来后，家里欠了很多债，没钱置家俱、四壁空空，只是到处都放满坛坛罐罐，为的是装满咸菜，以备来年青黄不接。靠这咸菜，一家人得以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每到过年时那些放在阁楼的坛罐装满了爆米花、署角蚕豆等等零食，特别好吃。我经常偷偷地抓几把，塞满衣袋，溜出门玩耍。
 
这些成了我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这记忆渐渐地埋藏在生命的行程中，岁月的风雨把它越洗越清晰。
 
老屋是父亲的担当，是他用辛苦筑起的丰碑。
 
父亲什么活都会干，他在村子里是大队书记，在家里是样样都会的工匠。他宽厚仁爱、饱经人世沧桑，每天鼓励我用知识改变命运，在我真的改变了命运，生活渐渐好起来的时候，苍老的父亲却永久地离别我......子欲孝而亲不在，留给我一生痛彻心扉的遗憾。
 
一年又一年，父亲的老屋伫立在村中，没人居住，任凭雨水敲打着斑驳的砖墙。虽然它经受雨淋浸蚀、冰雪压顶，依旧昂首挺立。但由于年久失修，雨水中，屋内四处滴答漏雨声，狂风中，长满青苔破窗风啸声，在心里绘成悲怆的呼唤，好象对我诉说：老屋需要维修！
 
可是，我不敢触动布满蜘蛛网的家俱！那些破碎坛罐是我童年温饱的记忆，没有它们，就感受不到是父母家的味道，这些是我心灵的归宿！于是我将外墙贴上瓷砖、老瓦换成琉璃瓦、腐烂木窗换成铝合金窗，唯有屋内蛀蚀家俱与破碎坛罐不舍抛弃！件件载满思念的它们，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是父母的缩影、是我回家乡的动力、是我回家乡的航标。
 
又到清明节，是老屋的引力，让我沿着航标回到家乡！家乡的月亮最圆，可我家的月亮，没那么圆满，父亲躺在牛背山沉静的山岗上，再也不会说一句话。我又来祭祀！任凭我怎么呼叫，阴阳两隔、听不到半点回声。我想说，愿您在天堂里，充满喜乐不再饱受苦难。
 
我打开父亲的老屋，思念父母的情感犹如伤口又在渗血。我站在久无人居的屋里，抚摸积尘的家俱，仿佛触摸到了父亲的影子，目睹坛罐，仿佛嗅到署角蚕豆（见备注）的美味，我赶紧闭上眼睛，追忆父母在家的感觉。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只剩冰冷的老屋。
 
人生何处是归途……
 

 
 图文作者：黄艺豪（58岁，聋人， 湖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黄石市聋协副主席，大冶市聋协主席）
   
备注：署角蚕豆，是南方农村用红署蚕豆炒成熟零食，供节日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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