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耳婆事略
1949年的一天,解放县境的战斗打响。在激烈的战斗中,一位三十多岁的楠溪汉子手提机关枪,如猛虎般扑进敌据点,一阵枪响,十几个国民党守兵应声倒下,而这个剽悍的楠溪汉子也中弹牺牲。他以年轻的生命换来战斗的提前结束,减少部队的损失。他叫谷敬华,永嘉县岩峰村人,是我的堂伯父。他的英名现镌刻在县城永嘉革命历史纪念馆的烈士纪念碑上。
村人至今提起我堂伯父谷敬华的事,两片嘴皮“啧啧”地响,说得有声有色,为村里出了这样一位英雄而自豪。但是村里人最钦佩的不是谷敬华,而是他的母亲——聋耳婆。
聋耳婆享年75岁,于解放初期无病而终。据传,她临终时,天地变色,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似为她送行。
聋耳婆个子矮小,相貌一般,加之耳朵有些“背”,在女人中就显得更为平常了。然而她干事麻利,行动敏捷,尊老爱幼,待人接物热情大方,很得村人敬重。由于辈分高,村里的人都亲切地叫她“聋耳婆”。
聋耳婆听力虽不灵敏,人却非常灵活。解放前夕,聋耳婆年近七十。那时,她的小儿子谷敬华已参加革命,在浙南游击纵队括苍支队当游击队员。一个冬夜,谷敬华和七八位游击队员在家里吃饭,这时有村人来报信说,国民党的几十个兵已包围村口,要进村抓人了。聋耳婆即叫谷敬华一班人隐藏到阁楼上,又吩咐大媳妇到邻居家搬来好几桌碗箸,十几条凳子,摆放在堂屋中。当国民党的兵搜至她家时,聋耳婆与媳妇在灶间烧着一大锅水。一个士兵上来盘问道:“有看到共党的部队吗?”“哦,你说什么?声音大点。”聋耳婆问。“啪”,忽一声枪响,原来一个国民党的军官掏出手枪往板壁上开了一枪。聋耳婆身子抖了一抖,其实这一声枪响在她听来就像平时拜佛敲木鱼的声音。“有共党的部队吗?说实话!”该军官厉声地说。“长官,听说晚上有一大队的兵要到村里用饭,我们老百姓只好准备准备。”聋耳婆装着害怕的样子对那位军官说着,顺手揭开锅盖,一阵滚烫的水雾中,锅内的开水在“汹汹”地翻腾着。那军官看看堂屋里的凳桌和一堆碗箸,看看锅里的滚开的水,心里也像装满开水一般,即令众人退出屋外,急忙向村口撤走了。
聋耳婆出生在清末的一个贫苦农家,本姓周,至于叫什么名字,没几人晓得。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一个女人的名字是微不足道的。聋耳婆嫁给我的族祖后,平辈的人都叫她谷周氏,那时聋耳婆听力正常,后来被清兵打了一个耳光,损伤了听力。
那是辛亥革命前夕的事了,聋耳婆三十岁左右。这时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党正在全国各地策动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但清政府也在凶恶地镇压革命运动。1910年的一个春天,正下着细雨,一个叫谢廷的国民党党员来岩峰村宣传革命运动,清政府闻讯派兵来搜捕。谢廷措手不及,即向聋耳婆家跑来,但他前脚刚进聋耳婆家,一队清兵后脚已搜寻至其家门前。聋耳婆往窗口一看,已知有事,即抓过一件丈夫穿的破衣服套在谢廷的身上,拿起一大箬笠和一柄锄头,将谢廷推出了门外。“你个死佬,恁懒,还不去前山种地。”聋耳婆大声地呵斥着,将大箬笠扣在谢廷的头上,一声“搦牢”,又将锄头塞进谢廷手里。正在推搡着,几个清兵上来问聋耳婆是否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聋耳婆举手向后山一指说:“刚才有人往那边跑了。”“噼”,一清兵重重地打了聋耳婆一耳光说:“说实话,要杀头的!”聋耳婆说:“啊,真的!”。清兵即向后山的小道追去,而谢廷却从前山脱险,可是这一耳光打得聋耳婆半边脸发肿,自此听力大减。
聋耳婆育有三子,长子、次子为忠厚老实的农民,三子为革命烈士。一位目不识丁的山区农妇,在大是大非上却不含糊,一生竟为中国的两次伟大革命做了三件好事,其中重要的一件是为新中国贡献了一个英雄儿子。
聋耳婆应算是位革命母亲,可是她平凡得连名字都没留下。我希望将来永嘉的谷氏在重修宗谱时,为聋耳婆写一行状,传之久远。
来源:温州日报